她在等,等那黑暗里私船的风灯。
因着官府暂禁了客货商船,往日闹的武都码此刻寂寥一片,零星几个同音音一样候着私船的行客,各自沉默着,拢着肩膀张望。
他们或者那大胆的,贪图路轻快,并不将那南边的汛放在里。或是那着急归家的,能早一刻是一刻,或是有商人急着贩货,借这私船送一程。
待酉时三刻,死寂的面上忽而传来橹浆破开面的哗哗声,一盏气死风灯摇摇晃晃,挂在船篷上,缓缓驶了过来,在这无边黑暗里带来蓬的光亮。
那船老大站在舷板上,压低着嗓音打暗语:“舟贪风顺,开帆半夜行。若有上事,三十四两可。”
岸上的行客们便聚拢过来,沉默着往船上走,经过舷板,将沉甸甸的钱袋递了上去。
船来了,渡她的船来了!音音敛住衣袖,微微晃了,抬脚便往船上走。
踏上舷板,她微微舒了气,正收伞,听侧船老大挤眉,调侃了一句:“哎呦,好个俊秀后生,竟也敢走这波涛夜路。”
这船老大宽健,行走江湖惯了,嘴上没个把门,此刻一双也放肆,毫不避讳的打量这清俊少年。引得几个行客也纷纷侧目。
后有个年轻行客,也跟着低低笑了声,拿肩膀一碰,蹭的音音趔趄了几步。
她带了愠怒回首,刚要斥责几句,却被个胖婶护在了后。
那胖婶带了个总角小童,膀大腰圆,一看就有把力气。她将那年轻行客一推,叉腰:“呸,你们这些老油,何苦调笑人家年轻后生,好生没脸”
她说完甩了个脸,拉着音音便了船舱,挤角落坐,同音音:“这些跑船的调笑惯了,也不见得有什么坏心,你且别往心里去。”又见她材瘦弱,一脸纯稚,不免豪气:“小后生,看你形貌还未开,也就十四五吧?这年纪就孤辗转,也是不容易,这路上有什么不易,尽同胖婶开。”
音音打心底喜这胖婶上的心,连连应了,包袱里掏几块心,分给胖婶带的总角小童。
那小童也是个利的,言语铿锵,自称虎,惹的音音翘了笑。
她听见浆阵阵,渐渐远离了武都码,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也微微放一。
待船了运河,驶嘉陵江,便会扬起帆,顺而,急行起来。
她扒着窗,一在心中默算着行程,待看见江上飘渺的灯塔,蹙的眉展开,又哭又笑。
看,光亮在前方,船要驶嘉陵江了,而她,亦要离开这京都了。
只喜悦不过一瞬,沉寂的江面忽而响起犀利的哨声,一声声一阵阵,让急行的船只骤然停了来。
那船老大立在栈板上远眺,没闹明白这究竟了何事,竟劳动漕帮响了远山哨,这远山哨一响,万船皆停。
哨音刚一落,江面上已是星火璀璨,几十只官船沉默而快捷,迅速围了上来。
音音远远瞧见那为首的官船上站了个人,并未斗笠,孤一人立在苍茫的细雨中,金线暗绣的玄大氅烈烈飞扬,玉立,岩岩若孤松之独立。清俊的脸隐在暗影里,看不清神,只隐隐能瞧见那利落脆的廓,鞘的剑一般,凌厉锋芒。
她脸上的血唰的一退了去,细白的手扣在船上,微微发颤。